第三百八十六章:离港、远航与暗流下的航迹
拂晓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海天交界处只有一线模糊的灰白。港岛东面的一个废弃小渔港,在潮汐规律的吞吐中沉睡,只有几盏残破的防风灯在咸湿的海风中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黑潮号”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入这处僻静的港湾。深灰色的船体完美地融入了黎明前的晦暗,只有船舷两侧微弱的航行灯,标示着它不容忽视的存在。阮文雄站在舰桥侧翼,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海员夹克,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眯着眼睛打量着从两辆不起眼的厢式货车上陆续下来、登上舷梯的林琛一行人。他的眼神如同盘旋在海面上空的信天翁,锐利、冷漠,带着久经风浪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林琛走在最前面,步履沉稳,身后是背着巨大装备包、眼神警惕扫视四周的陈浩。阿雅紧跟着林琛,她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深蓝色海上作业服,脸色在微弱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有星引图和“地火源鳞”的防水背包。莎莲娜和阿鬼跟在后面,两人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调地指挥着烂命华和另外两个精挑细选、嘴巴严实的小弟,将最后几箱贴着“精密仪器”标签的沉重箱子搬上船。
“林先生?”阮文雄操着带有浓重越南口音的粤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阮船长,久仰。”林琛伸出手,两人握手。林琛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上厚厚的老茧和沉稳的力量,阮文雄也明显察觉到了林琛手掌的异常稳定和隐隐蕴含的某种令他心悸的气息,两人目光一触即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非常规”。
“你的人,你的货,都上齐了。”阮文雄指了指甲板,“按约定,b层右侧三个舱室归你们,包括那个小工作间。没有我的允许,我的人不会靠近。但我的船有我的规矩:不许在船上搞破坏,不许干扰正常航行,遇到检查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挥。另外,”他顿了顿,深深看了林琛一眼,“如果到了地方,我发现你们的目的不是拍什么‘纪录片’……加钱,或者,后果自负。”
“规矩我们懂。”林琛面色不变,“钱不是问题。我们只希望顺利抵达目的地,完成我们的……勘探。船长的专业,我们完全信赖。”
阮文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对着舰桥方向打了个手势。低沉的柴油机轰鸣声响起,“黑潮号”缓缓调转船头,如同苏醒的巨兽,犁开墨黑色的海水,驶向外海。港岛的灯火在身后的雾气中迅速模糊、缩小,最终消失在渐亮的天光与海平面之下。
远征,正式开始。
“黑潮号”内部的状况比预想的要好。虽然装修简陋,但空间利用充分,设备保养得不错,透着一股实用至上的硬朗风格。阮文雄手下的船员大约有十五人,肤色各异,沉默寡言,动作麻利,眼神里都带着一种见过血的海狼特有的漠然。他们对林琛等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林琛能感觉到,暗中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分配好的舱室内,团队迅速进入状态。阿鬼在一个相对独立的舱室(原船的小型声呐分析室)重新架设起他的设备,天线通过伪装好的接口连接外部。莎莲娜开始清点物资,安排储物,并利用船上的小厨房准备适应海上生活的餐食。烂命华带着两个小弟负责外围警戒和与船员进行必要的、表面上的沟通。
林琛、陈浩和阿雅则聚集在较大的那个舱室兼临时指挥中心。墙上已经挂上了大幅的南太平洋海图和星引图的复制品(关键坐标处做了模糊处理)。
“航程预计需要七到十天,取决于天气和海况。”林琛指着海图上的航线,“阮文雄选择的是一条偏远的商业航线,尽量避开主要航道和各国海军的频繁巡逻区。但进入目标区域前最后一段,完全是空白海域,没有可靠的海图,只能依靠‘黑潮号’的声呐和我们星引图的模糊指引。”
他看向阿雅:“阿雅,你的任务是尽快适应船上的环境,保持与‘地火源鳞’的感应。一旦接近目标区域,它和星引图的任何异常反应,都必须第一时间报告。”
阿雅用力点头,盘膝坐在一旁,将“地火源鳞”放在膝上,闭目凝神。赤红色的鳞片在她微弱“源”力的温养下,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光晕。
“浩子,继续巩固力量,但注意控制,船上空间有限,别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林琛对陈浩说道。陈浩应了一声,走到角落一个特制的、带有能量吸收材料内衬的垫子上,开始每日的修炼。他身上的归墟气息越发内敛,但偶尔流露出一丝,仍让舱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林琛自己则站在海图前,目光深邃。他意识沉入系统空间,再次确认“神骸”金属箱的状态——依旧死寂,但那种“沉睡中翻身”的感觉并非错觉。这让他隐隐不安。同时,他也在不断调整和推演着抵达“归墟海眼”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
航行起初的几天风平浪静。蔚蓝的天空下,“黑潮号”划开深蓝色的海水,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航迹。海鸥相伴,飞鱼跃出水面,一派远离尘嚣的远洋风光。团队成员逐渐适应了船上的颠簸和单调。阿雅晕船的反应比预想的轻,在莎莲娜的照料和林琛偶尔用秩序之力帮她调理下,很快恢复过来,与“地火源鳞”的感应也日渐清晰。陈浩的力量掌控越发纯熟,甚至能在不引起外部能量明显波动的情况下,在指尖凝聚出一小团稳定的灰色气旋。阿鬼成功黑入了几个海事卫星的次级频道,虽然无法获取核心数据,但能监控更大范围内的船舶动向和公共无线电通讯,提前预警。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始终存在。
第三天夜里,阿鬼敲响了林琛的舱门,脸色严肃。
“琛哥,捕捉到异常通讯信号。不是公共频道,加密方式很特别,有点像……军用级,但又有区别。信号源距离我们大约五十海里,方位东北,持续移动,速度不快,但航向与我们存在约十五度的夹角,疑似……平行跟随。”
“能解析内容吗?”林琛问。
“无法完全破解,但抓取到几个重复出现的代码片段,其中一个与之前监测到的、疑似杨锦荣下属部门的某个行动代号有关。”阿鬼将一段音频波形和代码分析图展示给林琛。
林琛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字符和波形,眼神微冷。“影子”果然跟来了。杨锦荣派出的“探索者号”研究船吗?保持距离,平行跟随,典型的监视与策应战术。
“继续监控,注意隐蔽。只要他们不靠近到危险距离,暂时不理。”林琛下令。现在还不是和官方势力正面冲突的时候。
第五天,海况开始发生变化。晴朗的天空被快速移动的低压云团取代,风力增强,海浪变得汹涌起来。“黑潮号”开始了明显的颠簸。阮文雄出现在舰桥的时间明显增多,他经验丰富地指挥着船只调整航向,规避着风浪最盛的区域。这位老船长在面对大自然时,展现出了与平日阴鸷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诚的专注与果决。
傍晚时分,暴雨倾盆而下,能见度骤降。狂风卷起数米高的浪头,狠狠拍击在船舷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船体在波涛中剧烈起伏、摇摆,钢铁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除了必须坚守岗位的船员,其他人都被要求留在舱室内,固定好自己。
阿雅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固定的扶手,手中的“地火源鳞”光芒波动,仿佛在呼应着外界狂暴的自然之力。陈浩则站在摇晃的舱室中央,脚下如同生根,归墟之力在体内流转,帮他抵御着失重和超重带来的不适,眼神反而更加锐利,仿佛在体验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林琛站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漆黑如墨、只有闪电偶尔照亮狰狞浪涛的海面,他的秩序之力默默扩张,形成一个微弱的稳定场,减轻着舱室内剧烈的晃动。他的感知穿透风雨,努力延伸出去。
就在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际的刹那,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狂暴的自然能量乱流中,混杂着一缕极其隐晦、冰冷、非自然的能量扰动!来自深海之下,方向……似乎正是他们航行的前方!
“神骸”金属箱,在那一刻,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翻身,更像是在睡梦中,听到了某种来自远方的、熟悉的……呼唤?
林琛的心猛地一沉。
风暴,或许不仅仅是自然现象。
“黑潮号”在风雨中艰难但坚定地前行,如同扑向未知命运的一叶孤舟。而在它后方数十海里外,那艘名为“探索者号”的研究船,同样在风浪中起伏,舰桥内,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员正紧紧盯着屏幕上代表“黑潮号”的微弱光点,以及声呐反馈回来的、下方越来越复杂和异常的海底地形数据。
更遥远的、超越常规监测的维度层面,几道无形的、冰冷的扫描波束,如同深海掠食者的触须,偶尔扫过这片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海域,记录着每一个异常的能量读数,尤其是那逐渐清晰的、属于“归墟”与微弱“秩序”的“源”力波动。
南太平洋的深蓝之下,那亘古的“叹息”声,似乎随着风暴的加剧和访客的临近,变得更加绵长,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