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光映在林夏瞳孔里，那行私信字斟句酌，透着一股子公文特有的圆滑与傲慢：“林女士，关于您提交的《核查建议书》，我委已初步列入专题询问议程。但考虑到涉及企业众多，为避免引发不必要的行业恐慌，建议您对附件名单进行缩减，控制影响面，我们可以先选取两到三家典型案例进行处理。”
林夏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好一个“控制影响面”。
这就是他们的一贯套路：大把大把的烂账只想切个口子放点血，装作治好了，剩下的脓包继续捂着。
只要她答应删减名单，这就是一场只有象征意义的作秀。
她没回消息，而是转头对陈导说：“把‘财政血脉’模块那个灰色的按钮点亮。”
那是林夏早就备好的一步棋——“我在等这笔钱”联署功能。
既然他们怕人多，那就让人更多一点。
七十二小时，由于服务器几次差点被挤爆，陈导不得不做了两次扩容。
后台数据显示，不仅原名单上的97人全部完成了实名确认，甚至还有214个林夏之前都没掌握的受害者，上传了自己的判决书和拖欠凭证。
周一上午，林夏拎着一个厚重的黑色档案盒走进了那栋肃穆的大楼。
接待室里，那位发私信的工作人员显然没想到林夏会是这个反应。
他看着林夏把那个足有五斤重的档案盒“砰”一声拍在茶几上，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林女士，我们不是沟通好……”
“沟通好了。”林夏打断他，指了指档案盒封面上那个巨大的黑白二维码，“您让我缩减名单，我回去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够严谨。所以我核实了每一笔款项，每一张欠条，现在的名单不是那几十个人了。”
工作人员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怕你们算不清楚账。”林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像把刀子一样刮过对方的脸，“扫一下，就知道你们到底拖了多少人，多少个家庭。”
与此同时，反击者联盟的办公室内，阿哲正对着电脑发出怪笑。
“这帮孙子，这时候知道要把屁股擦干净了？”
屏幕上，那家涉事的“宏图评估”公司官网正在进行紧急维护。
原本挂在显眼位置的那些“成功案例”，也就是给空壳公司做背书的项目，正在被一个个悄悄删除。
可惜，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而阿哲恰好就是那个记性最好的人。
他调出了早就抓取好的历史快照，跟现在的页面做了一个逐帧对比。
一段名为《消失的背书》的时间轴视频迅速成型：左边是他们昨天还在吹嘘的“优质项目”，右边是今天变成空白的页面，中间鲜红的“dELEtE”字样触目惊心。
视频发出的同时，阿哲还在评论区置顶了一个压缩包。
里面没有废话，只有三样东西：一份填空式的标准举报模板、当地监管部门的直通电话，以及一份傻瓜式的证据保全指引。
“别光看热闹，”阿哲对着屏幕吹了声口哨，“刀递给你们了，动手吧。”
这把火烧得不仅仅是面子，还有里子。
顾沉舟手里捏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纸，纸张还带着余温。
那是他那位退休的老领导回的一封信，信里没多说什么，只夹了一份复印件——《历史遗留资金处置操作指引（试行）》内部传阅稿。
这份文件在柜子里睡了三年，满篇官话里只有一行字是金子做的：对于确有支付能力但因流程卡顿的财政资金，可由司法机关依职权申请划拨。
顾沉舟立刻拨通了那个之前给他透露线索的执行法官的电话。
“老张，别等他们自觉了。”顾沉舟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路我给你铺好了，名义就叫‘执行效率提升专项行动’。文件号我发你，你直接拿着去找院长签字，向上级法院打申请。”
法律是冰冷的机器，但只要找对钥匙，它就能变成最锋利的斧头。
三天后，法院立案庭的电话打进了联盟办公室：首批12例积压案件，拟启用该通道处理。
这一刻，李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会议室。
那里坐着十二个人。
他们有的穿着外卖员的黄马甲，有的还穿着过时的西装，手里紧紧攥着早已磨损的判决书。
“各位，”李曼的声音有些哑，她指了指墙上的大屏幕，“看那里。”
屏幕上是法院执行系统的实时界面。
没有任何领导讲话，没有任何仪式流程。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个“待执行”的状态栏。
当第一行字跳动，原本鲜红的“未结清”瞬间变成绿色的“已到账（238,000.00元）”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秒钟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突然捂着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像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紧接着，哭声响成一片，夹杂着疯狂的掌声。
李曼站在角落里，按下了摄像机的录制键。
她一句话没说，也不需要说。
窗外夜色渐浓，陈导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回车键上悬停了半秒，然后重重敲下。
服务中心外墙上的投影瞬间切换。
原本静止的画面变成了一串流动的数字流，顶部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本年度通过民间推动实现赔偿到账总额”。
下方，像老式火车站的翻牌显示屏一样，一个个由于资金到位而结案的编号正在滚动播放。
同时，数千条推送通知发送到了所有曾访问过“财政血脉”预警页面的用户手机上。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你看过的那笔钱，现在动了。”
深夜的街头，一辆黑色的公务车缓缓驶过服务中心门口，却没敢停下。
车窗紧闭，但借着路灯的光，能看到驾驶位上的人正死死盯着那面墙上的投影，脸色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陈导看着监控画面里那辆试图减速又不敢停留的车，镜头拉近，捕捉到了司机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林夏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眼前淡蓝色的系统提示幽幽浮现。
【提示：正义具象化完成度100%。
当偿还成为不得不做的事，正义就开始走路了。】
“还没完，”林夏抱着双臂，目光越过屏幕，投向更深邃的黑暗，“这只是把钱要回来了，但那个让钱‘睡着’的开关，还在别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