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得功领着五千京营先锋,一路上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后盔明甲亮的队伍,心里盘算得噼啪响:一个山匪寨子,能有多厉害?
黑云寨那种货色都能在苍云山称王称霸这么多年,可见此地匪类都是土鸡瓦狗。
自己这五千精锐,那可是京营里挑出来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虽然训练内容主要是怎么在京城街上摆威风,但好歹是正规军不是?
“孙将军,前面就是苍云山入口了。”探马回报。
孙得功眯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雾气缭绕,确实有几分险要。
但他不以为意,挥鞭笑道:“区区山匪,也配占这等好山好水?传令下去,加速前进!今日太阳落山前,本将军要在那青云寨的聚义厅里喝酒!”
副将有些犹豫:“将军,山中地势复杂,恐有埋伏……”
“埋伏?”孙得功哈哈大笑,“山匪懂什么埋伏?最多就是在路边扔几块石头!传令,前军开路,遇树砍树,遇石搬石!本将军倒要看看,这群土鳖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这话说得豪气,底下士兵也都放松了警惕。
是啊,剿匪嘛,又不是打正经仗,跟郊游似的,还能顺便捞点油水。
于是五千人大摇大摆进了山。
然后,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山中土鳖的欢迎仪式”。
先是前军踩中了一片伪装极好的陷坑,十几个人连人带马摔了进去,坑底还插着削尖的竹刺。
接着两侧山坡上滚下无数圆木巨石,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声势骇人,砸得官兵阵型大乱。
“有埋伏!结阵!结阵!”副将慌忙大喊。
孙得功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就这?他拔出佩剑:“慌什么!不过是些粗陋陷阱!弓箭手,向两侧山坡放箭!”
箭雨射向山坡,只惊起几只飞鸟。
青云寨的人早就撤了。
“看见没?一群乌合之众,放两波石头就跑!”孙得功又恢复了自信,“继续前进!小心脚下!”
接下来这一路,可算让京营老爷们开了眼。
路上时不时冒出几个绊马索,专挑军官的马绊;树林里冷不丁射来几支冷箭,虽不致命,但专射盔甲缝隙,疼得人龇牙咧嘴;水源处被下了巴豆粉,几十个喝水急的士兵蹲在路边拉得腿软;晚上扎营时,总有几个黑影在外围晃悠,你一追他就跑,你一睡他又来,整得全军一宿没合眼。
五天时间,从山脚到青云寨外围的三十里路,孙得功硬是走了四天半。
等看到青云寨那加固加高、布满箭楼的寨墙时,五千人马已经士气低迷、疲惫不堪,拉肚子的拉肚子,挂彩的挂彩,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
“将军……这寨子,看着挺结实啊。”副将咽了口唾沫。
孙得功也皱了皱眉。
眼前这寨墙,明显不是普通山匪能修出来的。
壕沟又宽又深,墙头人影绰绰,隐约还能看见床弩的影子。
这他娘的比有些县城城墙还像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孙得功在宇文霸面前可是拍了胸脯的,这会儿要是怂了,回去怎么交代?
再说了,一群山匪,墙修得再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比京营将士更会守城?
“虚张声势!”孙得功给自己打气,“传令,扎营休整半日,午后攻城!破寨之后,本将军准你们快活三日!”
这话倒是提振了些士气。
士兵们看着那寨墙,已经开始盘算里面有多少金银财宝和漂亮姑娘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寨墙后面,青云寨众人正通过了望孔,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
“就这?”白柒撇撇嘴,满脸失望,“我还以为京营多厉害呢,走路都能掉坑里,喝水都能拉肚子。顾砚辞,你那巴豆粉是不是下多了?我看他们拉得都快虚脱了。”
顾砚辞站在她身旁,一身青衫整洁如常,与周围全副武装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淡淡道:“剂量正好。疲敌之策,贵在持续消耗,不在致命。”
“可是这样打起来不过瘾啊。”白柒挥舞着熟铜棍,“你看他们那蔫了吧唧的样儿,我怕一棍子下去,人都散架了。”
“大小姐若嫌不过瘾,”顾砚辞侧目看她,“待会儿破敌之时,自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真的?”白柒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
顾砚辞嘴角微扬,指了指寨外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那是孙得功选定的主攻方向,也是他认为最适合展开兵力的地方。
“敌军轻敌,又连日疲敝,必想速战速决。午后攻城,定会集结主力于此,强攻寨门。”顾砚辞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集结得更紧密些。”
白柒眨眨眼,没太明白。
但一旁的黑风和石虎已经听出味来了。
“砚辞,你是想……”黑风摸着下巴。
“火牛阵。”顾砚辞吐出三个字。
寨中牛圈里,五十头健壮的公牛早就准备好了。
这些牛大多是从黑云寨缴获的,还有部分是寨民自家养的,此刻牛角上都被牢牢绑上了打磨锋利的短刀,牛尾巴上系着浸透了火油的麻绳,背上还驮着干草柴薪。
顾砚辞这主意,是跟一本残破兵书上学来的,本来只是纸上谈兵,没想到真能用上。
午后,日头偏西。
孙得功果然将四千余人马集中在了寨门前那片开阔地,留下几百人看守营地和防备侧翼。
他骑着马在阵前来回巡视,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其实主要是重复“破寨之后随便抢”的承诺。
寨墙上,白柒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官兵,舔了舔嘴唇:“人还挺多。”
顾砚辞站在她身侧,目光沉静地扫过敌阵,忽然轻声道:“可以了。”
他抬起手。
寨门忽然打开了。
不是打开一点,而是完全洞开。
孙得功一愣,随即大喜:“这群蠢匪!居然自己开门了!天助我也!全军冲锋!第一个进寨的,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官兵们嗷嗷叫着往前冲。
但刚冲出去十几步,他们就僵住了。
因为从寨门里冲出来的不是守军,而是牛。
五十头尾巴着火、眼睛发红、角绑利刃的公牛。
牛这种动物,平时温顺,一旦受惊发狂,那便是最可怕的冲锋兵器。
更何况这些牛尾巴上火烧火燎,背上柴草噼啪燃烧,疼得它们只剩下狂奔的本能。
“那、那是什么?!”副将声音都变了调。
孙得功也傻眼了。
他读过兵书,听过故事,可从来没想过,在山匪窝里能见识到这种传说中的阵法!
“散开!快散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晚了。
火牛群如同红色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撞进了官兵阵中。
牛角上的短刀轻易划开皮甲,牛蹄践踏之下血肉模糊,背上的柴草火星四溅,点燃了沿途的一切。
官兵阵型瞬间大乱,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而就在这时,寨墙上箭如雨下。
这不是普通的箭雨。
箭头上都绑着小布包,射入敌阵后爆开,扬起漫天石灰粉和辣椒面。
官兵们本就混乱,再被这“生化攻击”一呛,更是涕泪横流,咳嗽不止,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就是现在!”白柒早就等不及了,一马当先跃下寨墙——不是走楼梯,是直接跳下去的,落地时轰然一声,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她身后,石虎、黑风率领寨中精锐倾巢而出。
憋了好几天的弟兄们如同猛虎下山,专门逮着那些被牛撞晕、被石灰呛傻的官兵揍。
白柒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熟铜棍所到之处,根本无一合之敌。
她专门找那些还想组织抵抗的军官打,一棍一个,干净利落。
孙得功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好不容易躲过火牛冲击,刚喘口气,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女挥舞着碗口粗的铜棍,朝他这边杀过来了。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简直像犁地一样。
“拦住她!快拦住她!”孙得功魂飞魄散。
十个亲兵冲上去,三息之后全躺地上了。
白柒站到孙得功马前,仰头看着他,咧嘴一笑:“你就是那个要屠我们寨的将军?”
孙得功想跑,但腿软;想打,但手抖。
他勉强挤出点气势:“我、我可是朝廷命官!平虏将军麾下参将!你、你们这些匪类……”
“废话真多。”白柒一棍扫在马腿上。
战马哀鸣倒地,孙得功摔了个狗吃屎。
他还想挣扎着拔剑,白柒的棍尖已经点在了他咽喉。
“降,还是死?”少女问得直白。
孙得功看着周围——火牛还在横冲直撞,官兵哭爹喊娘,寨中悍匪如砍瓜切菜。
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降……我降……”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战斗在一个时辰内结束。
五千京营先锋,被火牛撞死踩死三百余,被寨中精锐击杀五百余,被石灰辣椒面呛晕俘虏两千多,剩下的一千多人溃散入山,估计能活着回去的不剩几个。
主将孙得功被生擒。
青云寨这边,只有几十人轻伤,无人阵亡。
就是跑掉的牛要去山林里慢慢的找回来,还得让人给医治一下。
寨门前一片狼藉,但聚义厅里却欢声雷动。
“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白擎苍拍着桌子大笑,“火牛阵!石灰箭!砚辞啊砚辞,你这读书人肚子里坏水是真多!不过老子喜欢!”
楚擎天也抚掌赞叹:“此战以奇制胜,以最小代价获最大战果,实乃经典。顾先生大才!”
顾砚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全赖寨主和诸位弟兄用命,顾某不过出个主意。”
“你这主意可出得太好了!”白柒凑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这次力道控制住了,没把他拍趴下,“那火牛冲出去的时候,你看见那帮官兵的脸色没?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顾砚辞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眼底也染上笑意,低声道:“大小姐方才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才是此战胜负关键。”
“那是!”白柒一点也不谦虚,“我早就说了,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旁,石虎看着两人自然而然的互动,心里那点醋意又泛了起来,但看看外面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垂头丧气的俘虏,又不得不承认——顾砚辞这小白脸,是真有点本事。
【宿主!朝廷围剿剧情完成!成功击溃敌军先锋,俘获主将!支线任务‘民心所向’能量大幅收集!顾砚辞贡献度极高!】1414的播报声透着兴奋。
白柒在心里“嗯”了一声,看向顾砚辞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这人虽然是个书生,但能打(指用脑子)又能养(指管理寨子),绑回来真是赚大了。
不过她也清楚,这只是一场前哨战。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宇文霸的主力,还在路上呢。
但至少这一仗,打出了青云寨的威风,也打掉了朝廷的嚣张气焰。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苍云山周边观望的势力,怕是都要重新掂量掂量,这青云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软柿子”了。
寨外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但寨内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清点工作。
兵器、盔甲、粮草、马匹……这一仗的收获,可比打黑云寨那次丰厚多了。
白柒扛着她的熟铜棍,在战利品堆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拿起一件亮闪闪的盔甲比划,或者踢一脚捆成粽子的俘虏,满脸都是“老娘真厉害”的得意。
顾砚辞则已经开始审问孙得功,试图从这脓包将军嘴里挖出更多关于宇文霸主力的情报。
夜幕降临,青云寨灯火通明,庆祝的喧闹声传遍山野。
而在百里之外,宇文霸的主力大营里,这位“平虏将军”还做着美梦,等着孙得功给他送来青云寨的财宝和捷报呢。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先锋,已经成了别人的俘虏和战利品。
更不知道,那个他眼中的“软柿子”,正准备用从他先锋那里缴获的装备,来好好“招待”他这位主力。
苍云山的风,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吹向了更远的北方。
这场因一个昏君的猜忌、一个佞臣的谗言、一个庸将的贪功而起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