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的墙皮还在颤。
不是地震那种抖,是像纸被风吹着,一下一下轻轻鼓起来。孩子们画的涂鸦层层叠叠,红的蓝的黄的,乱七八糟糊满整面断墙。那只乌龟趴在角落,左眼眨过一次,右眼又眨了一次,现在两只都睁着,不动了。
李狗蛋蹲在墙根,手指头还沾着血和蜡笔油。他盯着那乌龟看了三秒,忽然咧嘴笑了。
“你们越画得不像,越像活的……”他自言自语,“那老子就‘不像’个大的。”
他闭上眼。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不念口诀,不运功法,也不去管脚底下嗡嗡响的阵盘。他就想着——要是自己是个疯子,一个拎着笔到处乱画、谁拦砍谁的疯画家,会怎么落笔?
念头一起,体内那股从不听使唤的东西猛地一震。
不是灵气冲穴,也不是经脉炸开,更像是整个世界在他脑子里翻了个个儿。一瞬安静,连风都不刮了。
等他再睁眼,手里多了支笔。
通体漆黑,像是用整块墨玉雕出来的。笔杆上有金线缠绕,细得像头发丝,一闪一闪,跟活的一样。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可空气压得往下塌了一寸。
李狗蛋低头看笔,啧了一声:“这玩意儿……比我捡过的最贵酒葫芦还邪门。”
他没多想,抬手就在空中划了一下。
一道银线冒出来,弯成半弧形,挡在他面前。不是光,也不是雾,就是一条线,凭空出现,硬生生把旁边乱窜的能量流弹开寸许。
三息后,线碎了,化成点点光屑飘散。
李狗蛋咧嘴:“行,能挡一下,就是好盾。”
他伸手摸了摸笔杆,金纹微微发烫。再看墙上那些涂鸦,波动比刚才密了。红裙女孩画的歪猫,翅膀抖了一下;小胖子的机器人虽然没动,但头顶冒烟的地方,隐约有热气升腾。
“看来真能让画活。”他说。
他弯腰,蘸了点补天浆,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两笔头,三笔身子,比之前更潦草。画完,盯着看。
一秒,两秒。
火柴人的眼睛,紫了。
李狗蛋笑出声:“果然是越胡来越灵验。”
他站起身,把笔往裤腰里一插,像塞了根柴火棍。粗布短打磨得发白,酒葫芦只剩个碎片还挂在腰上,现在多了这支黑笔,看着更不伦不类。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划,不是运气。
是规则变了。
他踩了踩脚下的阵盘,嗡鸣声稳了些。西南角的能量卡顿还在,但没之前那么冲了。墙上的涂鸦一层压一层,灵波此起彼伏,像一群刚孵出来的小鸡,在壳里扑棱。
“明天教新舞的事先放放。”他嘀咕,“得先让这些画站得住。”
话音刚落,断墙上方落下一道影子。
白衣,长发,站姿笔直。姬冷月落在碎砖堆上,连灰都没扬起来。她目光直接锁住李狗蛋腰间的笔,眼神冷得像冰。
“此笔非人间之物。”她说,“你持之,必遭反噬。”
李狗蛋没抬头,掏了掏耳朵:“哦。那你来拿走呗,说不定它认你当妈呢。”
姬冷月指尖微动,掌心浮出一道冰纹,卷成轴状,像一幅未展开的画。她没急着动手,只是盯着那支笔,眉头皱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觉醒的‘绘世’属性?”她问。
“啥绘世?”李狗蛋咧嘴,“我就随手一想,它就出来了。你要觉得是我偷的,我去庙里给你烧香赔罪。”
姬冷月冷冷道:“这不是你能掌控的力量。刚才那些孩子画画时,灵性源于无意识创造。你强行模拟,只会引来更高维度的注视。”
“更高维度?”李狗蛋拍拍裤子,“那他们也得看得懂我画的火柴人啊。”
他往前走一步,脚还踩着阵盘。墙上的涂鸦同时颤了一下,尤其是那只乌龟,脑袋微微偏了半寸。
姬冷月眼神一凝。
“你已经在用它影响现实了。”她说,“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李狗蛋笑了,“我现在一身破布,酒喝完了,辣条发完了,连滑板都炸了。就剩这支笔,你还让我收手?”
他抬手,又在空中划了一下。
这次没画盾,而是一道斜线,从左上到右下。线条刚成,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响,像是玻璃裂开。紧接着,坑底西北角的一道裂缝自动合拢了半尺。
姬冷月瞳孔缩了一下。
“你根本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说,“每一笔落下,都是在篡改局部法则。这种力量,不该出现在凡尘界。”
“凡尘界不让用?”李狗蛋把笔转了个圈,“那我去别的界试试?反正我也没户口。”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盯着姬冷月。
“对了,刚才孩子们画画的时候,你躲哪儿去了?”他问,“我可记得,你从来不干站着看热闹的活。”
姬冷月一怔。
她确实来了有一会儿了。躲在断墙阴影里,看着李狗蛋闭眼模拟,看着神笔出现,看着他第一笔画出护盾。她本想等他失控再出手,可没想到他竟能稳定驾驭。
这一愣神,只有半秒。
可就在这半秒,李狗蛋腰间的笔轻轻震了一下。
像是回应。
姬冷月立刻抬手,冰纹画轴瞬间展开一半,寒气四溢。她没打算抢,但必须施压。
李狗蛋却没动。
他只是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你要真想拿,不如先告诉我——这笔,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的东西?”
姬冷月没答。
她不能答。
这支笔,是“画道崩塌”后遗失的第一器,传说中吴道子用来封印万灵图的“墨渊笔”。千百年来无人得见,如今竟在李狗蛋手里凭空生成。
她只知道危险,却不知缘由。
而现在,笔在他手上,墙上的涂鸦越来越躁动,连地底的轰鸣都停了一瞬。
“你不懂它的代价。”她 finally 开口。
“代价?”李狗蛋摸了摸笔杆,“我捡玉简摔跤,打喷嚏喷丹药,走路都能踩出秘籍。你说我哪天不付代价?”
他往前又走一步,离姬冷月近了三尺。
“但我还活着。”他说,“而且还挺顺。”
姬冷月握紧画轴,指尖发白。
她知道不能再拖。
要么现在夺笔,要么等他彻底掌握,就再没机会。
她抬手,冰纹凝聚,一道霜线直指李狗蛋腰间。
李狗蛋咧嘴一笑,手按在笔上。
两人之间空气凝滞。
墙上的乌龟,忽然转过头,对着姬冷月眨了眨眼。
李狗蛋的裤腰带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