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水洼还在晃。
那只手影已经不见了,可李狗蛋知道它没走。就像墙皮底下爬的紫液,看着不动,其实一直在往前蹭。
他脚底下的阵盘还嗡着,五角星刻痕冒着微光。刚才那一战把地基震松了,能量流过去的时候,总在西南角卡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半瞬。
狐九儿靠在断墙边,手腕上的血线缩回皮肤里。她抬头看了眼李狗蛋,没说话。
最小的孩子突然坐起来,揉着眼睛说:“墙上的笑脸……动了。”
没人笑。前两天这孩子做噩梦,说是画里的兔子晚上跳下来啃他枕头。当时大家以为是吓的。现在连红裙女孩也小声说:“我画的小猫,耳朵刚才转了一下。”
李狗蛋低头看了看掌心。酒葫芦碎片碾成的粉混着辣条油,已经被他抹上天灵盖封住了神识。这招是他自己瞎试出来的,管不管用不知道,但至少心里踏实点。
他蹲下来,从裤兜掏出一盒彩色蜡笔。包装皱巴巴的,一头还被谁啃过,估计是哪个娃偷啃辣条时顺嘴咬了一口。
“来。”他晃了晃蜡笔,“画画,谁画得最像兔子,明天加餐一根辣条。”
孩子们愣了下。小胖子抬头:“现在?”
“不然等boSS请你们吃火锅?”李狗蛋咧嘴,“画完还能领两根。”
红裙女孩第一个爬起来,捏着粉色蜡笔往墙上走。她在昨天画小猫的地方又添了一笔,猫尾巴翘起来,眼睛还是歪的。
笔尖划过墙皮,发出沙沙声。
就在最后一道线条收尾时,墙面轻轻抖了一下。不是震动,也不是裂缝扩大,就是整片墙皮像呼吸似的鼓了半下。
狐九儿眼神一紧,手指微微动了。
李狗蛋没动。他盯着那幅涂鸦,慢慢伸手摸上去。指尖传来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风吹过蜘蛛网,几乎抓不住。
但他抓住了。
系统自动推演,结果跳出三个字:**有反应**。
不是阵法反馈,不是泪瓶残留,也不是补天浆的余劲——是这幅画本身,带上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行。”他收回手,声音更懒了,“都画吧,画满整面墙,画完每人两根辣条。”
蓝背心男孩立刻冲上去,抓起蓝色蜡笔就开始画乌龟。四条腿,圆壳子,脑袋伸得老长。画完还用指甲在乌龟眼睛上点了两下。
笔刚放下,那只左眼,眨了一下。
所有人都僵住了。
小胖子往后退半步:“我……我没看错吧?”
狐九儿手腕一翻,三枚血钉已经夹在指间。她没出手,但在等李狗蛋的信号。
李狗蛋比她更快。
他一步跨上去,手掌直接拍在乌龟图案上,压住了整个画面。动作粗暴,像是要擦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嘴里骂着:“瞎嚷嚷啥,眼花了吧!太阳晒久了都会出幻觉!”
可他体内系统已经跑疯了。
一百遍推演,一千次模拟,全指向同一个结论——这画里,出现了**微弱生命波动**。
强度还不如一只蚂蚁,但它存在。它不属于任何已知法则体系,也不受补天浆或阵盘影响,纯粹是从“被画出来”这个行为中诞生的。
李狗蛋缓缓松开手。
乌龟的眼睛没再动。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眨,是真的。
他转头看狐九儿,声音压低:“别惊它。”
狐九儿眯眼:“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李狗蛋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只是平时装傻而已。”
他弯腰捡起半截红色蜡笔,在手里转了两圈。“咱们一直想着怎么守,怎么挡,怎么砸回去。可从来没想过——有些东西,是不是能‘生’出来?”
狐九儿皱眉:“你是说,让画活?”
“不是让。”李狗蛋摇头,“是它们自己想活。”
他说完,转身走到墙边,把蜡笔塞进最小的孩子手里:“接着画。画你想护的人,画你觉得厉害的东西,画随便啥都行。画好了,辣条管够。”
孩子们迟疑了几秒,然后一个接一个爬起来。
红裙女孩继续画猫,这次给它加了翅膀。小胖子画了个机器人,头顶冒烟,手里拿枪。蓝背心男孩又画了只青蛙,舌头伸出去老远。
每一笔落下,墙面都会轻微颤动一次。
频率不一样,幅度也不一样。有的像心跳,有的像咳嗽,有的干脆就是抽筋似的抖一下。
李狗蛋站在旁边,脚还踩着阵盘,眼睛却死盯着那些涂鸦。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画得不像的,越容易出动静。红裙女孩画的猫,歪瓜裂枣,反而灵力波动最强。小胖子画的机器人,零件齐全,规规矩矩,一点反应没有。
“有意思。”他嘀咕,“越胡来,越接近‘活’。”
狐九儿走过来,低声问:“你还记得吴道子吗?”
李狗蛋摆手:“谁?不认识。我要是认识这种人,早让他给我画张彩票号码了。”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砖,蘸了点补天浆,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两笔头,三笔身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画完,他盯着看。
一秒,两秒。
火柴人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紫色。
他笑了。
“看来不是非得画得多好。”他说,“是得画得……有想法。”
孩子们越画越起劲。有人画妈妈,有人画小狗,还有人画昨天炸过的烟花。涂鸦一层叠一层,墙面上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可那种微妙的波动,越来越密。
像是一群刚出生的虫子,在墙皮底下窸窸窣窣地爬。
李狗蛋抬起脚,又重重踩下。阵盘嗡鸣一声,光网缩了一圈,把这群乱画的孩子罩得更严实。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碎片,低声说:“明天要是还不死,我就教你们唱《老子不怕你》第二段。”
没人回应。
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在墙上。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画完就能吃辣条。
只有那只乌龟,静静地趴在墙角。
它的右眼,又眨了一下。
李狗蛋盯着它,嘴角慢慢扬起来。
他手里还捏着那半截红色蜡笔,指尖渗出血,滴在笔杆上,滑到底端,挂在那儿,没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