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统,是我想的那样吗?”
“汀姐,危险。”
刹那间,钟离七汀大大的眼眸里困意尽数散去,脑壳也完全清醒了。
现代记忆迅速拼合起来,一张张新闻图片里那被锯掉半张脸的大象、纪录片中猎犬追捕猎物时兴奋的吠叫、还有调查报告里提到,盗猎者喜欢在深夜或黎明前行动。。
为了保持象牙和犀牛角的完整,他们会在动物们活着的情况下,硬生生切割它们半张脸,任由其流血、感染而亡。
为盗取珍稀动物幼崽卖到大漂亮国、东方最有钱头顶一块布,天下他最富的国家,盗猎者会杀死母兽,剥皮拆骨,很多被当成宠物卖出去的小家伙终身受心理疾病困扰,甚至寿命减短。
象群失去族长、狮群失去联盟、花豹失去幼崽、长颈鹿失去妈妈,还有小犀牛等各种高智慧动物家破人亡,它们情绪会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
最最重要的是,破坏了生态链的平衡,加速物种。
“md。”
钟离七汀忍不住爆粗口,这些人类为了钱,真是丧尽良心,杀鸡取卵,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
“他们在哪儿?”
“他们离得不远,而且正在移动。”
钟离七汀轻轻抬起身体,动作细微到连紧挨着她的母亲都未惊动。
琥珀色的眼眸在浓夜里竭力睁大,望向气味来处。
除了起伏的黑色剪影和闪烁的遥远星群,什么也看不见。
但看不见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些狡猾的偷猎者懂得隐藏。
“阿统,把他们标记起来。”
“好的,汀姐。”
9527立刻将其标记锁定。
钟离七汀看看距离,拧眉思索办法。
跑步肯定是不行,黑夜中大型动物慌乱的奔跑声和踩断枯枝动静,无异于给那些带着枪和猎狗的人指明方向,让他们来打自己。
但是也不能留在原地,因为气味会缓慢扩散,变浓。
搞毛啊,咋整?!
钟离七汀低下头,用湿润的鼻尖,极其轻柔蹭蹭母亲前腿一个特定的位置,那是她们之间表示轻微警报,悄悄跟随信号。
母亲立刻睁开温柔的大眼睛,巨大的瞳孔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它似乎读懂了幼崽紧绷的身体语言里透出来的警惕之心。
钟离七汀轻轻迈开步子,先将前蹄以最慢的速度,一寸寸踏出,轻轻压在地上,感受地面,避开任何可能发出脆响的干枝。
她喊9527跟母亲传递信息:
跟着她走,不要发出声音,有很可怕的敌人。
钟离七汀采用迂回路线,先向气味来源的侧方,悄然行进数百米,那里有几丛夜间闭合的低矮灌木,能短暂模糊她们身影。
接着,她折向另一个逆位方向,那里只有极其微弱的风。
这样她们的气味就更难被那些猎犬捕捉。
钟离七汀感觉心快跳到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母亲紧紧跟在后方,庞大的身躯此刻像一片沉默的云,又像无言的支持者,它精准复刻幼崽每一处的落脚点,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们绕过夜间出来饮水的斑马群,惊起几只昏睡的不知名鸟雀,这细小的动静让母女俩凝固片刻,直到四周重归寂静。
那混合着火药与猎犬的气味,曾一度似乎逼近,就在她们最初歇息处附近徘徊,犬只短促的、被压抑的喷鼻声几乎清晰可闻。
钟离七汀心若擂鼓,但她强迫自己继续缓慢潜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杀人。
花了几乎半夜时间,她们悄无声息滑过月光照不到的洼地,贴着巨大的蚁冢阴影移动,最终抵达一片岩石散布的干涸河床。
这里地势复杂,岩石能有效干扰气味的直线飘散,多条旧河道提供了不止一个撤离方向。
钟离七汀这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将脖颈垂下。
母亲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传递着无声的赞许和后怕。
她们就在冰冷的岩石间站到天色微明,直到那邪恶的气味被晨风彻底吹散,才离开这片临时避难所。
“阿统,这些人什么时候会走?”
“汀姐,每年都要进行几次,直到猎获到足够的。”
钟离七汀冷笑。
是呀,这大自然的财富天生地养,谁都想来偷偷分一杯羹 ,而人心的欲望终是欲壑难填。
接下来两天,她们谨慎远离西北方那片区域,虽然食物量减少,但绝对安全。
第三日午后,为寻找一处可靠水源,靠近了一片叶子开始泛黄的刺槐林。
还没走进树林,一种过于浓重的死寂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腐败气体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鸟鸣,也没有猴群吵闹,连昆虫摩擦翅膀的振动音都稀薄的可怕。
“汀姐,我建议你不要进去。”
“里面有什么?”
“画面有点惨烈,是你的老熟人。”
“谁?”
9527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出来。
“汀姐,它是帮助过你的,我已经扫描过了,是它无疑。”
钟离七汀心里一个咯噔,像压上一块巨石。她脚下蹄子也沉重得过分,眼前有点模糊,她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坚定走进去。
再然后,她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
入目是一头巨大成年公象,它侧躺在那里,像一座被倾覆的灰褐色山丘,只可惜山峦失去了最锋锐的轮廓。
原本威风凛凛的长牙,被齐刷刷从根部锯断,留下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的狰狞血洞。
牙不见了,连同它那一部分头骨和尊严通通都不见了。
伤口边缘已经发黑,肿胀,不堪入目。无数苍蝇形成嗡嗡作响的灰绿色云团,起起落落,混乱飞舞。
鲜血如泼墨般浸染过它身下大片泥土,此刻已变成深褐色的硬痂,夹杂着被踩踏得凌乱不堪的脚印,有人的靴印,也有象群慌乱逃离时深深的圆形足痕。
它空洞的眼眶望着树冠缝隙里支离破碎的天空,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微风穿过象牙消失后留下的空洞,发出细微呜咽般的哨音。
一滴滴眼泪滑下眼眶,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啊,钟离七汀你为什么要哭?
她问自己,没人给她答复。
“汀姐,你别哭。”
9527飞上前,用细细的胳膊帮她擦拭眼泪,它很心疼,很心疼。
汀姐应该是快乐的,它本来想让汀姐不用做人后,每天都开心就好,可是。。。
“阿统,人类怎么可以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