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苏郁正在寝宫等她,见她回来了,急忙拉过她的手扶着她坐在了桌旁。
“累坏了吧?怎么才回来?”
“甄嬛的胎才稳当,皇上都没走,我又怎么敢走,一直在陪着。”宜修拿起茶杯想倒茶喝。
“夜深了,别喝茶了,小心睡不着。”苏郁按住了她的手。
“不喝就睡得着吗?今夜,又有几个人能睡得着?”
“别人我不管,可你一定要睡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休息好怎么行。”苏郁说着拉着宜修的手就往浴室走,“走,带你去沐浴,然后睡觉。”
“说好了,只许沐浴。”宜修勾起嘴角笑着说道。
“自然。”苏郁眼底漾起温柔笑意,指尖轻轻捏了捏宜修的掌心,“臣妾怎敢逾矩。”
温热的水汽氤氲了浴室,花瓣漂浮在澄澈的水中,散发着清冽的香气。苏郁细致地为宜修褪去宫装,指尖划过她微凉的肌肤,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宜修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连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突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有人入水。宜修睁开眼,却见苏郁褪去外衫,缓缓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流因她的动作泛起层层涟漪。
“你……”宜修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嗔怪,“说了只许沐浴。”
“浴桶太大,够不着,进来才能伺候娘娘沐浴不是吗?”苏郁笑着欺身过去,伸手环住了宜修的腰,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坏蛋。”宜修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眼底却漾起化不开的温柔。温热的肌肤相贴,水流的暖意夹杂着彼此的体温,将深夜的寒凉彻底驱散。
“实事证明,按摩是管用的。我的宜修……长大了。”
“知道贵妃娘娘得天独厚,也不必这样笑话我。大也好小也好,有人喜欢就够了不是吗?”被她说了太多次,宜修已经不生气了。
“是啊是啊,真是喜欢死了呢!”苏郁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给宜修,带着滚烫的暖意,“我的娘娘可是这世上最好的。”
温热的水流缓缓晃动,花瓣在两人周身轻轻飘浮,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苏郁的指尖带着细腻的力道,轻柔地按摩着宜修的肩背,每一下都精准地驱散着她连日来的疲惫。
宜修舒服地喟叹一声,往她怀里又缩了缩,鼻尖蹭过她的锁骨,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油嘴滑舌。”嘴上嗔怪着,身体却诚实地放松下来,任由苏郁为自己打理。
“句句都是真心。”苏郁低下头,在宜修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能这样抱着娘娘,便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心愿。”
宜修也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能这样相拥着,她也觉得很知足。明日过后,不知道皇上会是怎样的想法,但很多人都很想看他崩溃的模样。
奉仙殿内,香火鼎盛,梵音缭绕。了尘法师身着朱红僧袍,盘腿坐于法坛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两侧弟子分列排开,手持法器,配合着法师的诵经声,敲击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法事做了足足三日,奉仙殿内的香火从未断绝,梵音日夜萦绕,却未能驱散紫禁城上空的阴霾,反倒让那份诡异的氛围愈发浓重。
法事过后,了尘法师被单独请到了养心殿。皇上坐在龙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珠粒,神色沉凝,“法师,可是有邪祟作怪?”
“回皇上的话,不是邪祟,只是执念。”
“真的是四阿哥?”皇上手中的佛珠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与疑窦,“可四阿哥为何会缠上莞贵人?四阿哥薨逝时,与她并无深怨。”
“阿哥亲缘凉薄,又是年纪轻轻就夭折,心中本就存有不甘。”了尘法师垂眸躬身,语气愈发凝重,“加之往生之路孤寂,执念渐生,便要寻一处温暖胎气依附。而莞贵人腹中胎儿气息纯净,本是良选。”
“原来是这样,是啊,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额娘,难免执念丛生啊。法师,弘历他……可化去执念了吗?”
“皇上放心,阿哥已经荣登极乐,再无牵挂了。”
“那就好,多谢法师。”皇上双手合十。
“法事已了,皇上,贫僧告退了。”
“等一等。”皇上叫住了了尘,“法师,之前你曾说过弘历魂魄不安,是被新生气脉所纠缠,说的可是莞贵人的胎?”
“皇上,四阿哥已经荣登极乐,再无牵绊,所以是否是莞贵人的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四阿哥执念已了。皇上,切勿让自己的执念再起,徒增烦恼。”了尘法师垂眸避过皇上的目光。
“法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法师为何不正面回应朕的问题?”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只知如今阿哥已经无牵无挂。”了尘法师双手合十,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禅意的疏离,“尘缘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四阿哥已脱轮回苦海,前尘纠葛皆为虚妄,皇上何必执着于过往因果?”
皇上眉头紧锁,语气依旧强硬,“法师此言差矣!弘历是朕的皇子,他生前的纠葛若牵连龙裔,朕岂能坐视不理?还请法师明言!”
“皇上执念太深。”法师缓缓抬眸,目光澄澈却似藏着千言万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那新生气脉本是清净之源,四阿哥执念已散,便如尘埃落定,再无牵绊。若皇上强行追究,反倒会引动无名业火,徒增烦恼。”
“业火?烦恼?”皇上语气一滞,指尖的佛珠摩挲得更快,“法师是说,朕若追究此事,反倒会伤及龙裔?”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法师垂眸,语气愈发玄奥,“胎气清宁,本可顺遂安康。若强行窥探因果,便是破了这份清净,恐生变数。皇上,放下执念,便是放过自己,亦是护佑龙裔。”
皇上沉默了,法师的禅语如迷雾般萦绕在心头,让他既不甘就此罢休,又怕真的伤及胎儿。他盯着法师,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端倪,“法师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再查?”
“南无阿弥陀佛。”法师躬身行礼,“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皇上只需一心向善,自有福报。至于过往纠葛,便让它随风而逝吧。”说完,法师行礼离开了。
法师离去后,养心殿内一片沉寂。皇上独自端坐龙椅,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紫檀佛珠,法师的禅语如暮鼓晨钟,在脑海中反复回响。“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放下执念,便是护佑龙裔”,可越是劝自己放下,心中的疑窦越是丛生。
为何法师始终不愿正面回应胎气与四阿哥的牵连?为何提及宗室气息便语焉不详?那玄奥的禅语,究竟是慈悲点化,还是刻意隐瞒?
皇上烦躁地将佛珠掷在案上,起身踱步。他不信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四阿哥的执念刚散,法师便急匆匆告辞,话里话外都在阻拦他深究。可是越是阻拦,皇上就越是不安。
“夏刈!”终于,对真相的渴望盖过了一切,皇上还是找来了血滴子。
黑影一闪,夏刈已躬身立于殿中,气息隐匿如鬼魅,“奴才在。”
皇上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沉凝,“你立刻带人暗中去查甄嬛,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许放过。”
“奴才遵旨。”夏刈躬身应下,正欲退去,却被皇上叫住。
“记住,”皇上转过身,眼底寒光凛冽,“此事绝密,若走漏半点风声,提头来见!”
“奴才明白。”夏刈再次行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殿外。
养心殿内,皇上重新拿起案上的佛珠,指尖的冰凉却未能平息心中的躁动。法师的禅语犹在耳畔,可那刻意的回避与隐瞒,让他愈发笃定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自己多疑了,还是甄嬛真的有问题。
听闻甄嬛出了事,差点失去了孩子,果郡王担心的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进了宫,借着给太后请安的借口,一直偷偷打听甄嬛的情况。得知她已经没事了,他才终于安心,让人在夜里偷偷往碎玉轩送了一本《金刚经》。
“小主,养心殿送来一本《金刚经》。”宝鹃低着头说道。
“《金刚经》?”甄嬛指尖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自小熟读诗书,却极少涉猎佛经,皇上怎会突然送经书来?
宝鹃将经书递上,封面是暗金色的锦缎,触手温润,边角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摩挲痕迹,不似新制之物。甄嬛缓缓翻开扉页,一行清隽的瘦金体映入眼帘,“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那是果郡王的手书。
她指尖轻抚过墨迹,墨香中似乎还带着他惯用的檀香气息。他竟这般牵挂她,哪怕身处宫外,也想尽办法传递心意,借经文为她祈福,愿她远离恐惧,安稳度日。
“小主,可要奴才拿去供奉起来?”宝鹃见她神色异样,低声问道。
甄嬛连忙敛去眼底的情绪,合上经书,声音平静无波,“不必,放在枕边吧。闲来无事,也好翻阅静心。”
宝鹃应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甄嬛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扉页的字迹,她知道,这薄薄的经书,承载的是他的牵挂。只是如今,甄嬛已经不会再被这些事所感动了。
可她却不知,碎玉轩外到处都是眼线,这本经书,也成了她和果郡王私相授受的铁证,悄然将两人拖入更深的旋涡。
夏刈的暗探早已将碎玉轩的一举一动传回养心殿,那本深夜送入的《金刚经》,自然也没能逃过监视。
养心殿内,皇上捏着密报,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眸底的寒意几乎要将殿内的烛火冻结。“好,好得很!”他冷笑一声,将密报狠狠掷在案上,“朕还在疑心,他倒先按捺不住了!夏刈!”
“臣在。”
“去查!查他们到底是何时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