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灯火通明。太医们忙前忙后,甄嬛依旧昏迷不醒,腹部的坠痛让她眉头紧蹙,冷汗浸湿了枕巾。
皇上在得知消息后,立刻也赶到了碎玉轩。殿内药气弥漫,太医们见圣驾亲临,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莞贵人怎么样了?”皇上快步走到床边,握住甄嬛冰凉的手,声音带着难掩的焦灼。
甄嬛眉头紧蹙,睫毛微颤,似是被这熟悉的声音惊扰,却依旧未曾睁眼。腹部的隐痛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嘴角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回皇上,莞贵人受惊过度,又不慎摔倒,脉象紊乱,胎气大动,臣等正在全力施救。”为首的太医躬身回话,语气凝重。
皇上脸色愈发难看,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宝鹃身上,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莞贵人会深夜遇险?”
宝鹃心头一凛,连忙跪倒在地,哭着回话:“回皇上,奴才们送小主从景仁宫回碎玉轩,行至槐树林时,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袭击轿驾,小主受惊从轿中摔落,那黑影随即逃入树林,侍卫们正在追捕。”
“皇上!是鬼魂!是四阿哥的鬼魂啊!他的脸白的吓人,嘴角都是血!是四阿哥!是四阿哥啊!”宝鹊此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住口!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宜修呵斥住了宝鹊。
“奴婢没有胡言!随行侍卫和轿夫皆是见证!他没有影子,还会在天上飞!”宝鹊哭着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皇上皱起了眉头,帝王威严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深宫长夜本就易生诡谲之说,今日恰逢四阿哥七七之期,这般离奇的描述,让他难免心头一沉。
“皇上,一个小丫头,嘴里的话不可全信。紫禁城有皇上坐镇,龙气庇佑,怎么会有怪力乱神之说?”宜修急忙说道。
“可是之前了尘法师也说,弘历他……”想起之前了尘法师的话,皇上突然心头一凛,新生气脉让弘历魂魄不宁,纠缠他无法超脱。皇上吃惊地看向了甄嬛高高隆起的腹部,难道……法师所指新生气脉不是出生了的婴儿,是还在肚子里的婴儿?不!皇上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法师说了,看上去那新生气脉并非皇嗣,这就否定了是甄嬛的孩子在纠缠弘历。等等……皇上紧紧皱起了眉头,眼睛死死盯着甄嬛的肚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甄嬛她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可槐树林的诡异遭遇、宝鹊的惊魂描述,再加上法师先前的断言,如同一团迷雾,在他心头越积越浓,让他无法彻底释怀。
“皇上,您怎么了?”宜修轻声问道。
“无事。皇后,”皇上收回目光,语气沉凝,“即刻加派侍卫,封锁槐树林一带,仔细搜查任何可疑踪迹。另外,传旨让了尘法师明日一早入宫,再为四阿哥做法祈福,务必查清这异象根源。”
“臣妾遵旨。”宜修躬身应道,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芒,转瞬便被忧戚掩盖。她深知碎玉轩耳目众多,绝不可在此刻露半分破绽。
皇上又看向床榻上昏迷的甄嬛,语气缓和了几分,“让太医们尽心诊治,务必护住莞贵人和龙裔。”
“是。”宜修低头领旨。
而在西六宫的延禧宫内,安陵容笑着看着火盆里正在烧着的假发和衣服。
“小允子,你这身手真是不错。”安陵容指尖捻着一枚银簪,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火盆中跳动的火光映得她眼底明暗不定。
小允子躬身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娘娘吩咐的事,奴才不敢怠慢。槐树林地势复杂,奴才借着树影掩护,又用黑布遮挡了宫灯光线,才造出无影的假象,那轿夫和侍卫们本就心虚,自然信了是鬼魂作祟。可是奴才不明白,今日,奴才完全有时间除掉莞贵人肚子里的龙胎,为何娘娘要手下留情。”
安陵容闻言,轻笑一声,将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目光投向火盆中跳跃的火苗,语气带着几分阴鸷,“若是你动手,目的就太明显了。弄不好会让皇上顺藤摸瓜,查到咱们。再说了,除掉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用?本宫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孩子的命。”
小允子躬身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的,是她甄嬛的命,是她在这深宫中所有的希望!”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银簪被她捏得微微泛白。
“娘娘就这么痛恨甄嬛吗?”小允子疑惑地问道。
“甄嬛?”安陵容突然笑了起来,“本宫恨她做什么?丧家之犬,有什么值得本宫去恨?本宫恨的……”安陵容眯起了眼睛,想到让皇上亲手了结自己的孩子这件事,安陵容就觉得痛快。
她不恨什么甄嬛,虽然刚进宫时她确实讨厌甄嬛,可是如今她并不会阻碍了她的路。她恨的,是皇上!自从得知敬妃的第二个孩子是被皇上强行占有得来的时候,安陵容就已经恨死了那个男人。在得知她有孕后,他始终没有对她说过半句软话,却在她意外小产后,对她不闻不问,以致于敬妃那段时间以来终日以泪洗面。
敬妃的眼泪,已经掉够了,她绝不允许再有人让敬妃受这样的委屈。皇上既然能轻易践踏敬妃的真心,那她就要让皇上尝尝,失去最珍视之物的滋味。他喜欢甄嬛,那她就除掉甄嬛。甄嬛腹中的龙裔,是皇上此刻捧在手心的宝贝,那就让这宝贝成为刺破他心防的利刃。
安陵容抬手,将银簪轻轻插入发髻,指尖划过冰凉的簪身,眸色愈发阴鸷。火盆中的火苗渐渐微弱,最后化为一堆灰烬,正如她心中早已熄灭的温情,只剩下复仇的余烬在暗夜里灼烧。
小允子躬身立在一旁,虽不解娘娘深层的心思,却也能感受到殿内弥漫的冷意,不敢多言半句。
安陵容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碎玉轩方向透出的点点烛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明日了尘法师入宫,便是这场大戏拉开帷幕的时刻。法师会“查”出甄嬛腹中龙裔惊扰四阿哥魂魄,皇上本就心存疑虑,再经旁人添油加醋,必定会对甄嬛生出嫌隙。
她要的从不是一蹴而就的杀戮,而是慢刀割肉的折磨。让皇上亲手怀疑甄嬛的清白,亲手疏远自己的骨肉,最后在真相与谎言的旋涡中,体会比死亡更甚的痛苦。这才是对他最狠的报复,也是对敬妃委屈的交代。
“娘娘,敬妃娘娘过来了。”崔槿汐推开门轻声说道。
“姐姐怎么来了?”安陵容对着小允子使了个眼色,小允子立刻将火盆端了出去。
“容儿。”夜色中,敬妃抱着已经熟睡的弘晧走了进来。
“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安陵容急忙将弘晧抱了过来,放在了软榻上。
“莞贵人出了意外,胎气不稳,如今宫里都在传是四阿哥的鬼魂在作祟,我担心舒瑶,她还小,我怕鬼神之事扰了她。”
“舒瑶有那么多人照顾着,不会有事的。姐姐说实话,今日过来,是来看舒瑶,还是担心我的?”安陵容笑着问道。
“就知道这样的借口你不会信。”敬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担心你,今日之事……跟你没关系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姐姐以为那个鬼是我假扮的啊?”安陵容笑着揽住了敬妃的手臂。
“也不是没可能,你啊,总是让我担心。”敬妃默默叹了口气,看向了安陵容,“答应我,别掺和了好不好?”
“真不是我,我一直在宫里绣花啊。”
“那就好。”敬妃点了点头。
“今日太晚了,别折腾了,住在我这好不好?”安陵容拉住了敬妃的手。
“好。”敬妃轻轻应下,目光扫过殿内熟悉的陈设,眼底泛起一丝暖意。这些年,唯有在安陵容这里,她才能稍稍卸下防备,寻得片刻安宁。
安陵容笑着挽住她的手臂,“我这就让人备些安神的汤药,姐姐今日定是累坏了。”她转身吩咐宫人,语气温柔细致,全然不见刚才的阴鸷。
“这是你的寝宫,我住东配殿就好。”敬妃轻声说道,不愿过多打扰。
安陵容却故作嗔怪地拉住她,“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姐妹还分什么彼此?东配殿没收拾,夜里怕有寒气,你就住在这里,我去偏殿歇息便是。”她不由分说地吩咐宫人收拾内室,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络。
敬妃心中一暖,不再推辞,轻轻点了点头,“那便听你的。”
晚上,敬妃躺下后刚熄了灯,自己屋子的门就被打开了。还没来得及询问是谁,一个带着花香的身体就钻进了她的怀里。
“你不是说……要睡偏殿吗?”敬妃轻声问道。
“宫里闹鬼啊,我害怕!”安陵容抱紧了她的身体。
“别这样……”
“别动,就抱一会儿。”
“陵容……我把你当妹妹一样。”敬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抬手想轻轻推开她,却被安陵容抱得更紧。
“我从未有过什么奢望,妹妹也好。什么都好,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你开心。”
“有你,有弘晧,有舒瑶,我很开心。”
“那不就够了吗?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
“睡吧。”敬妃终究是没推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安陵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像只寻到港湾的小猫,往敬妃怀里又拱了拱,鼻尖蹭过她温热的脖颈,带着满足的喟叹。“嗯。”
黑暗中,敬妃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平稳的呼吸,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花香萦绕鼻尖。她抬手,指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落在安陵容的发顶,缓缓摩挲着,动作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与纵容。
安陵容闭着眼,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能感受到敬妃指尖的温度,那温度像一缕微光,暂时驱散了她心中复仇的阴霾,却又让那份执念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