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玉山上，青欢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躺在摇椅上，脸上忽然落了什么东西，她抬手一摸，是一片落叶。
流云琅玕木依旧青翠欲滴，被白皑皑的雪压了半个树冠，远处看去像戴了顶白帽，不太吉利。青欢捏着叶柄放在眼前好半天，溃散的双目才勉强聚焦起来，她看清了那片树叶，笑了笑，将它小心揣进袖里。
四角白鹿匍匐在她椅边，脑袋搭在她手背上，罕见的乖巧。
夫诸自她生病以来便变得异常焦躁，在沧清门四处捣乱，把苍玉山上的灌木全拱了个遍，摘来大大小小的枝丫全往她身上盖，似乎想将她埋起来。几次半夜偷摸进她房里，把人扛起来就跑，幸亏黎霁睡得浅，及时把她救下来，不然荒郊野外大雪封山，青欢能被活活冻死。
青欢知道它是不安。夫诸在用自己的方法救她。白鹿偶尔落下几滴泪来，围着流云琅玕木绕圈，冲着它哀鸣。
青欢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笑着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夫诸弱弱地哼了几声，青欢轻轻摇头，“我不回雨师妾，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傻夫诸，神山又不是神医，我去了病就能好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有关系的。”
“不是骂你，怎么还生气啊？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行行行，我傻，别生气了啊。说实话，你不跟我吵吵闹闹我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就犯贱了？不对，你哪里学来的这话？不要跟别人学不好的东西。”
她正想再叮嘱夫诸几句，抬眼便看到了院门被推开，身量高挑的男子看到她愣了愣，然后笑着朝她走来。
黎霁个子高，肩宽腰细腿又长，穿着冬日厚重的衣服也不会显得臃肿，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冬天的太阳一样。
青欢有一瞬的恍神，朦胧中看见来人头上似乎有一顶白玉冠，眨眨眼想看的清楚些时，又变回了黎霁惯常用的暗色发带。
想来是落雪让她花了眼。
黎霁随意在夫诸边上坐下，白鹿老老实实给他挪了点位置。
他笑道：“怎么出来了？”
青欢也笑：“屋里太闷。”
黎霁环视一圈：“小师姐呢？”
青欢道：“哭累了，睡下了。”
黎霁失笑：“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能哭？”
青欢沉默了一下，道：“她好像吓到了，梦里都不安稳。”
黎霁替她拨开额前的发，露出黯淡无光的碧纹，“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青欢心态很好：“还不错。”
黎霁道：“我不过就给二师兄传个话的工夫，怎么就突然跑擂台上去了？”
青欢眼神暗了暗：“那一箭下去杨无双不死也要吃尽苦头。”
“你的身体也扛不住那一箭啊。”
“没想那么多。”青欢道，“我修为好歹比他们都高。”
黎霁翻看着青欢的掌心，垂下眼没再说话了。
孤栖弓的箭可以腐蚀皮肤，但她并无杀心，因此也只是伤口难以愈合，要多受罪罢了。可青欢现在最不能的就是受伤。任何一个小伤口都会让体内的尸毒见缝插针再一次爆发。那天她在昏迷中痛得浑身冷汗，尸毒毫不留情钻进她每一块骨缝里，刀割火燎凌迟一般，抓着黎霁的胳膊一口咬破，足足吸了半个时辰才压制下去，然后坐着大口大口喘气，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青欢安抚地笑笑，转移话题道：“山下谁来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黎霁用灵力包裹住那只手掌，道：“是洛师兄，带着杨师姐来的。杨师姐很自责。”
青欢微微蹙眉，“我没怪过她。”
“我知道，我跟她说了。”黎霁道，“后来杨家家主就来了。”
青欢讶异：“他来做什么？”
黎霁把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青欢抿着唇好久才消化干净，叹了口气：“杨家历来家训就是如此，不计代价振兴杨家，不然当初也不会冒险将杨屏舞一个狐妖送到沧清门。明知被发现必定会遭人族声讨，但还是架不住杨屏舞天资卓绝，能为杨家创造更多的价值。”
她看着流云琅玕木道：“幸而我师尊心善，并无种族之见。”
黎霁道：“我只是担心，万一月颂和杨家两方联手，一个月颂一个月孤栖，我们很难对付。”
青欢想了一会，低声道：“若真如此，你提前带着云景和兰棠去鹿台，待风头过了再回来。”
“那你呢？”
青欢无所谓笑笑：“我回妖族躲起来？”
黎霁也笑了，温声道：“今晚想吃什么？”
青欢歪头：“糖酥鸡？”
“又吃糖酥鸡啊？”
“那就猪肘子，陆镜喜欢的那种。”
黎霁大笑：“我去串通姚师兄给你偷出来。”
“好啊。”青欢突然有些遗憾，“你的比试我都没看到。”
黎霁展开双手转了一圈，道：“轻轻松松，大获全胜。”
青欢弯了眼角：“明天是决赛了吧？”
“嗯。”
青欢道：“你对月孤栖。”
黎霁笑道：“怕我输啊？”
青欢认认真真道：“怕你受伤。”
黎霁保证：“肯定赢。”
“输了我也允你一个愿望。”
黎霁啧啧：“给别人知道说青尊耍赖哦。”
青欢道：“你不说我不说。”
“哈哈哈哈哈！”黎霁道：“大师兄拿魁首时的愿望是什么？”
青欢思绪难以集中，回忆得有些艰难，“云景当时，把夫诸要走了三天，去旭阳峰陪兰棠玩儿了。”
“哦？夫诸没有反抗？”黎霁看向装睡的白鹿。
青欢道：“他把兰棠摔得鼻青脸肿，还弄断了她一条腿，然后自己跑了，躲起来半个月没搭理我。”
黎霁又是一阵大笑，夫诸冷嗤一声，高傲地甩甩尾巴当场离家出走。
“不过，小宁好像也拿过第一。”青欢默了默，道，“他来了一趟苍玉山，说了些什么，记不太清了。”
黎霁一愣：“他来苍玉山？你生病了吗？”
青欢摇头。
黎霁道：“不是说苍玉山没有允许不能进入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不然云景不会让他进来。”
黎霁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