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父说笑了，世上怎会有如此仙法让人起死回生呢？”
“我也从未在师父口中听说过『起死回生』的秘法。”
苏湄倒是表现得十分的洒脱，只是她眼中出现的些许激动之色已经出卖了她。
“符华不会不代表我不会，起死回生...只是看我心情而已。”
“我和你们的师父不一样，我不会心系天下，也不会慈悲心肠，我的力量只会用来守护我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苍玄和丹朱只是普通人，但她们也可轻易得到长生。”
“你既然已入太虚剑派，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和和气气的，不要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
白影轻描淡写地诉说着，无数帝王所追求的长生，在白影的眼中显得一文不值。
“但太师父在江湖上的美闻...”
苏湄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影，很难想象在百姓口中争相传唱的『白鸢仙人』...此刻却显得有些自私。
虽然有道德绑架的嫌疑，但确实打破了常人对于『仙』的认知。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会下意识地将名为人的群体分为三六九等，而我便是他们眼中的至高——『仙』。”
“被捧上高位的人往往望见的只有更高处的风景，这仿佛早已经习以为常，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想法。”
“但当一位帝王与一名乞丐盘踞而坐，勾肩搭背，畅聊人生理想之时，这便是『超凡』，在后世他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明明都逃离不了名为人的本质，又何必故作架子，抬高自己呢？”
这也是为什么白影在百姓的范围内口碑特别好的原因之一。
其实他并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身为人的，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奈何『仙』的名头太大，在面对百姓时，他们已经将白影当成了高位者。
这是人类难以磨削的根性。
“听太师父一席话，苏湄感念颇深。”苏湄微微拱手。
“行了，你若是信我，就带我去你娘亲的枯骨前；若是不信，那倒也无妨，毕竟以你的实力再修炼千百年也无法伤到她分毫。”
“她在生命层次上已经超越了『人』太多太多了。”
白影闭上眼睛，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苏湄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在思索着其中的门道。
虽然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但白影的身份加上『复活』母亲的消息让她的大脑已经稍许混乱。
“...烦请太师父移步。”苏湄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在来之前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再不然也就被逐出师门。
复仇的焰苗在胸腔中燃起，唯一可以战胜弑母仇人的方法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倘若白影离去，那便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寻到了。
寿命对于她们仅有百余载，但对于白影等人而言，百余载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两人御剑飞出太虚山，这一幕恰巧被失魂落魄的林朝雨看见。
她不由得心生妒意。
又是苏湄！
凭什么，凭什么？！
师父收徒之事是因为她！
明明我最照顾师门中的孩子们，但孩子们就是围着她转！
彦卿也是、素衣也是...
婉如和婉兮也最听她的话...
连凌霜也偶尔会为她织衣...
明明我才是大师姐，明明我才是最关心她们所有人的...
现在连太师父都...
林朝雨妒火中烧，恨不得将苏湄那副美丽的皮囊撕成碎片。
察觉到自己内心不稳，林朝雨这才清醒过来，急忙默念『剑心诀』。
一段时间之后，她眼神复杂地望向两人离去的地方，随后离开了这里。
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来到了东侧的卧室，这是被符华当年明令禁止她进入的地方。
每次符华都会返回此处亲自打扫，或是丹朱姐姐和苍玄姐姐。
而这里正是白影的房间。
她推门而入，简单而又淡雅的布置，看上去主人也有一定的闲情逸致。
林朝雨皱眉，果然，连这里都有苏湄的气息。
林朝雨拳头紧握，手指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血肉之中。
她静静地看着房间内的布置，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床上。
她朝着床边走去，被子上仿佛还留有白影的气息。
她贪婪地吸吮着上面残留的味道，慢慢朝着某些地方摸索而去。
......
苏湄这边依然还在飞行，手中掐着法诀操纵着飞剑，若是仔细看，掌心处已经布满了汗水。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埋葬着自己娘亲的小村落飞去，白影则是跟在她的身后。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乡村，街坊上熙熙攘攘，两人御剑而过并未被人发现。
“这里...便是埋葬我娘亲之地。”苏湄眼中浮现出了些许痛苦之色。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心结依然没有打开。
周围草木并不茂盛，想必是苏湄经常过来修缮。
“还好不是很久，灵魂碎片还有残留。”
白影轻轻点了一下其中的一块灵魂碎片，下一秒灵魂碎片就疯狂地拓宽，渐渐塑造成一个人形。
白影又打了个响指，依照她灵魂的形象给她捏了个身体。
“娘亲！”苏湄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抱住了眼前的美妇人。
“是湄儿吗？湄儿？”美妇人眼中还带着些许的痴傻，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但即便是已经过去了数年，她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想必你也有很多话和很多事都想对你的母亲说，你们慢慢聊。”
白影微微一笑，消失在了原地。
“刚刚那是...那是太师父！是将娘亲你复活的仙人！”苏湄将头埋在美妇人的胸脯内。
多少个日夜，她都在幻想着这样的场景能再次出现。
这真实的感触，这真实的温度，还有那份未曾变化的温柔...
“复活...？”苏湄母亲有些不理解。
“娘亲，我已经是仙家弟子了，等我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讲给你听。”
苏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抽了抽鼻子。
只是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紫色的纹路正在苏湄母亲的后背处开始疯狂地蔓延。
“哎呀，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啊...”白影冷笑着，在天上注视着她们母女重逢的温馨画面。
要完完全全地复活，当然要和以前一模一样啦！
不过...在此基础上，稍微再加点料，也不过分吧，这可是好事呢！
当然，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好事。
......
苏湄在她母亲面前好似完全变了个人，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与以往的冷静优雅判若两人。
“湄儿吃了不少苦吧，此行回去之后要好好地和赤鸢仙人道歉，毕竟可是她将你养大成人，即便她杀了我那也是因为我『入魔』，怎可怪罪于仙人。”
苏湄的母亲在听完以后，虽然知道女儿做错了，但却又不好责怪，只能以教育的口吻对着她说道。
“我知道了！此去之后我便和师父暂辞，然后下山好好侍奉你，待到娘亲你寿终正寝我再用余生去回报师父。”
苏湄笑嘻嘻地说道。
“这怎么行？你娘亲我就算是一个人也能获得好好的，如果你真有心，就专心帮仙人惩奸除恶，维护正道，顺道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这样我也好有个牵挂。”
“娘亲你在说什么呢！”苏湄羞恼地轻锤了一下母亲，随后又紧紧地抱着她。
接下来的时日，苏湄带着自己的母亲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有次苏湄暂且离开母亲身边然后去市集中采购之时，回来发现周围的村民都在夸赞母亲。
嘴里念叨着什么『天生神力』，还有『盖世女侠』...
询问后才得知母亲竟然独自一人将一棵倒下的树给顶住了，救下了两个在树下玩耍的孩童。
当然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反倒是觉得母亲身体变好了是一件好事。
“好了，你也出门在外这么多天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不嘛娘亲...我还想多陪陪你。”苏湄撒娇道。
“不许胡闹，仙人对你有再造之恩，不可不报。对了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小子你满不满...”
“我这就去收拾衣物！”苏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果然催婚在哪个时代都是很可怕的。
“这丫头...没个正型。”苏湄母亲摇了摇头，随后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目眩，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这种感觉有消退了。
“是感染了风寒吗？”苏湄母亲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准备等苏湄走后就去抓药，不让她担心。
“娘亲，你怎么啦？是舍不得我吗？”苏湄调皮地问道。
“去去去，赶紧去村口大妈家换几个鸡蛋过来。”苏湄母亲不耐烦地催赶。
“哦。”苏湄自讨没趣只能离开。
夜晚，苏湄翻来覆去，总感觉睡不着，心中有股积蕴在内心深处的不安。
于是她便起身，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娘亲，我睡不着，可以和你一起睡吗？”苏湄询问道。
“唔...”
被子里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闷哼，似乎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娘亲，你怎么了？”苏湄眉头微皱，有些担忧地将油灯点亮。
苏湄母亲捂在被子里，轻轻地颤抖着。
苏湄感觉不对，急忙上前将被子掀开，发现紫色的纹路已经蔓延至全身，是很明显的入魔倾向。
“娘！”
“快...走...！”
随着话语落下，苏湄母亲最后的理智被吞噬，彻底化作了死士，拳头直接朝着苏湄的腹部打去。
苏湄躲闪不急，直接被击飞了数米。
“等了这么久，好戏终于开场了。”
白影在外面伸了个懒腰，准备好好观看这有趣的一幕。
“苏湄啊苏湄，面对同样的境遇，你会怎么选择呢？”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会『入魔』...”苏湄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白影说过的话。
“将你的母亲，完完全全地复活！”
也就是说，连『入魔』的征兆也...
她来不及多想，死士便再一次攻了过来。
势大力沉的一击让苏湄又一次被打飞了出去。
她母亲化作的死士，比她遇见过的所有死士都要强！
如果不拔剑的话...会死！
但是...她明明才刚刚和娘亲重逢，明明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无双剑』已经挡在了身前。
“娘亲，我是湄儿啊！”
苏湄还企图用回春吼把母亲喊醒。
一边牵制着她，一边说着两人的过往。
但终究只是徒劳。
......
“真是精彩绝伦啊，嗯~该回去了。”
白影看着眼前的一幕，『无双剑』将死士的头颅斩落，而苏湄的脸上已经染满了鲜血，眼神呆滞。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回到太虚山开始准备下一场戏码。
“嗯？”白影回到太虚山，看着林朝雨贼兮兮地从自己房间出来，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
他推开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少，甚至还清扫了一遍，连被褥都换了新的，还有熏香。
“搞什么鬼...”白影狐疑地翻开了『嗫告篇帙』，里面记录的画面让白影一脸黑线。
他挥挥手，整个房间消失不见，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佛说众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苦。
既如此，林朝雨，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次日，林朝雨晨练之时，便发现白影已经回来，她顿时面红耳赤，装作认真练剑，希望白影没有发现什么。
然而白影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略过了她。
这让她暗暗窃喜，却又有些沮丧。
她清扫了一下院中的落叶，云雾缭绕的山道上，一个人影正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令林朝雨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是苏湄。
此时她脸上血迹未擦，衣衫破损，美丽的红发也变得黯淡无光，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二师妹，你...”
林朝雨走上前去，却惊愕的发现，苏湄的剑心...碎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心中...竟然有丝丝的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