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安硕他们毗邻而建的狭窄巷道内，傅正卿和秦泽洋并肩走着。
他们已经走了二十分钟。
此刻，清静的环境中，除了脚步声，还夹杂着细微的自行车轮胎滚动声。
“我好像闻到了饭香味。”秦泽洋有些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完蛋了，我饿了。”
说着，他按揉了两下胃部，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再这么下去，我低血糖要犯了。”他转头看向傅正卿，“能不能先搞点东西吃？”
由于身无分文，一个简单的‘搞’字，在平淡话语中透出几分莽撞和危险。
傅正卿自然能听出话里的暗示意味，他看一眼前方，又很快收回视线。
这里已经临近巷道出口，前方陡然亮了一个度，隐隐传来细微的人声喧哗、以及汽车行驶的声音。
但，这也是他担心的。
要是遇到一堆巡逻的警察，他们再怎么掩饰也招架不住连番盘问，更何况，他们还有可能遇到老熟人。
身后，脚步声和轮胎滚动声紧紧跟随。
他假装把汽车钥匙掉在地上，弯身捡起的瞬间迅速向后瞥了一眼。
在他们身后十几米左右距离，一个身穿黑色冬季警服的男人推着自行车，紧贴路边慢慢走着。
跟先前见到的警察略有不同的是，他没有戴头盔，也没有拿突击步枪，头上戴着大檐帽，身高中等，是个地道的东羽人。
随着他走动的姿势，腰间挂着的手枪皮套，有节奏地起伏着。
跟踪？
还是巧合？
在别人的地盘，直面冲突显然不是他们的首选项。
经过短暂思考后，他压低声音说：“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忍一忍。”
秦泽洋叹了一口气。
饥饿使他很难思考，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卿哥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想干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可这并不能解决吃饭问题，更何况，他得为两个人着想。
“就这么一直走吗？”他问。
傅正卿用笃定的语气说：“继续往前走。”
秦泽洋深吸一口气，勉力打起精神走着。
大概过了一分钟，右边出现一家开着门的商店。
透过大玻璃窗，他能看到里面的货架和柜子，各式商品琳琅满目。
心中一阵狂喜，脚下不由快了起来。
傅正卿跟着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门口位置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女孩，许是觉察到有人，她开始整理货架，假装忙碌的痕迹很重。
自行车跟在后面，既不加快步伐也不延缓行动，只是不紧不慢地以他自己的节奏前行。
秦泽洋停下脚步，朝傅正卿看一眼。
傅正卿先回看他一眼，又看向女孩。
“先生，原来是你，你好，”女孩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用不是很利索的英文说，“你想要什么？”
傅正卿顺口给出一个答案：“我还没想好。”
略一思忖，他终于想起女孩的身份：她是‘夏町’交易旅馆那位姑娘。
由于脸部已经消肿，导致外在形象变化有点大，他第一眼没看出来。
耳后，脚步声和车轮滚动声越来越近。
女孩抬起右手，大拇指朝里指了指。
傅正卿不再迟疑，转身走进商店。
秦泽洋迫不及待地跟着走进去。
傅正卿站在货柜前，以非常快的速度扫了一圈。
店铺面积不大，总共有三道货架，靠近玻璃那一区是零食和饮料区。
货架上贴着价格标签，数字后面的货币单位不是意料中的‘円’，而是‘时间’。
他以为看错了，又看了两个，终于确定这里的交易方式。
这种出人意料之外的小妙招，不仅有点儿突兀，还有那么一点儿滑稽。
旋即，他又变得谨慎起来：
消费‘时间’跟其他制度挂钩吗？
时间的长短会影响他们的生存环境吗？
在傅正卿思考时，秦泽洋已经完全沉浸于挑选零食的喜悦中。
他拿下一瓶可乐，一包薯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确定这些东西真得可以拿来吃。
而后，他掏出时刻表：四时间30分。
可以买不少吃的。
他得意地把时刻表放回口袋，开始精心挑选起喜欢的零食。
“咔哒”，门外传来自行车停下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朝店门进来。
傅正卿回过神，从架子上拿下一包薯片，看着上面的配料表。
“你好，丸中桑。”女孩笑着打招呼。
“你好。”丸中佑真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货架方向。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站在零食区，另外一个拎着购物篮，在货架之间穿梭。
架子上的镂空在高个男人侧脸投下不规则阴影，他保持着轻松站立的姿势，眼睫一动也不动，似乎对于被他人关注这一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看到这一幕，他率先想到了某个商务宴，说得更确切点，高个男人看起来像是生意场上的人物。
片刻后，高个男人把薯片放回架子，又慢条斯理地拿下一包小馒头。
他收回视线，最终做出了不过去盘问的决定，对女孩叮嘱一句：“夏町关门了，可能会出现不少奇怪的人，希望你多注意点。”
“好的，我会仔细辨认，”女孩说，“你要买点什么吗？”
丸中佑真说：“一包烟。”
女孩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烟递过去：“1时间。”
傅正卿利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收银台的情况：
只见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时刻表，随意掏出一张递给女孩。
丸中佑真没有觉察到傅正卿的动静，喟叹一句：“这些人，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这鬼地方，都已经‘查无此人’了。”
女孩露出一个略显遗憾的笑容，她接过时刻表，放在收银台右侧的机器上。
‘滴’的一声响。
“谢谢。”女孩把卡片递还给他，“欢迎下次再来。”
丸中佑真应一声，转身离开。
随着自行车声音离去，傅正卿把小馒头放回货架，对泽洋说：“挑一瓶可乐一包薯片就够了。”
秦泽洋垂下头，看着购物篮里满满当当的包装袋，问：“这么点东西，只够我塞牙缝，再说，你不吃吗？”
傅正卿言简意赅：“不吃。”
秦泽洋拍了拍口袋：“放心，结完账，我的时间还能剩下一点。”
傅正卿指了指收银台方向：“刚才那个警察，用的不是自己的卡。”
“或许他有同事，或许他利用职务之便，搜集了很多卡片，”秦泽洋不以为意，“我们就当零嘴吃呗。”
“我还是觉得，他这个举动不是偶然，”傅正卿思忖着说，“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意味着现实中的身体离‘饿死’的时间越近。‘消费’能让时刻表的数字变小，说明无相界和现实的逻辑是反的。”
秦泽洋停下选零食的动作，也开始正经思考起来，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会时刻提醒自己，这里不是现实。”
“我们可以用‘时间’消费，意味着‘时间’能改变人在无相界的心理感受。”傅正卿谨慎分析着，“慢慢的，我们会习惯性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我们拥有越多时间，越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商店里短暂只有他在说中文，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他一抬眼皮，正好和转头看过来的泽洋对视一眼，他反问，“到那个时候，即便你知道这里是无相界，你还能轻松地跟欲望抗衡吗？”
空气静寂片刻。
过了一会儿，秦泽洋终于出声：“你说的对，无相虫打的是明牌。”
他把购物篮里的商品往回放，只留了一瓶可乐和一包薯片。
两个人结完账，很快走出商店。
由于女孩不怎么会说英文，傅正卿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估摸着工作应该跟武器相关联。
秦泽洋看着手里的时刻表：“四小时12分，还好。”
他把卡片扔进口袋，打开可乐瓶，灌了一口可乐后，递给傅正卿。
“我不喝。”
“真不喝？”秦泽洋问。
傅正卿瞥他一眼：“不喝。”
“不喝拉倒，帮我拿一下，”秦泽洋说，“我要吃薯片。”
傅正卿一挑眉，接过可乐瓶。
秦泽洋撕开塑料袋，掏出薯片，往嘴里一扔。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经过楼和楼之间的通道时，另一边突然出现两个人，投过来的影子恰好和他们重叠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