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共鸣点”的过程,如同在绝对光滑的冰面上雕刻一朵不会融化的花。陈启左眼底的星云微光稳定流转,指尖淡金色的能量丝线不再狂暴外放,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准和内敛,与外部“源海”那温柔浩瀚的光之海洋进行着细微的交互。他不再是与规则蛮力对抗,而是在“倾听”、在“引导”、在“编织”。
林瑶紧握着他的手,闭目凝神,将关于基地、关于同伴、关于那个危机四伏却承载一切的现实世界的记忆,化作清晰稳定的情感与印象流,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在陈启的意识中与“种子”信息流里的坐标模型融合,如同为冰冷的地图注入了鲜活的地标和路径。
锚链全神贯注于控制面板,监测着深潜器内部能量输出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同时记录着外部环境那随着陈启操作而同步波动的规则涟漪。数据是冰冷的,但此刻这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却成了连接超自然奇迹与现实物理的脆弱桥梁。
深潜器外,那片永恒流淌的乳白色光海,涟漪的规模逐渐扩大。最初只是观察窗前的细微波动,很快便蔓延至目力所及的整个区域。涟漪中心,那些由林瑶记忆折射出的、模糊跳动的光影——基地的轮廓、城市的灯火——开始变得更加凝聚、更加稳定,虽然依旧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摇曳不定,但其轮廓和细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晰起来。
最奇妙的是,在这些光影周围,开始浮现出一些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淡金色光点。这些光点并非来自“源海”本身,而是从陈启指尖流淌出的能量丝线与林瑶记忆共鸣后,在“源海”规则层面留下的、指向性极强的“印记”。它们如同导航的浮标,正在勾勒出一条从这片静谧光海通往现实世界的、无形的“路径”。
“能量输出稳定,规则扰动持续增强……外部光影结构稳定性达到百分之四十三,还在上升。”锚链低声汇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我们……可能真的能造出一个‘门’来。”
陈启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细到规则层面的“编织”,对他精神的负荷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蛮横的力量爆发。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同时操作着成千上万根看不见的丝线,每一根都必须精确到毫厘,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引发“源海”能量的反噬,或者让这个脆弱的“共鸣点”结构彻底崩溃。他左眼底的星云旋转速度微微加快,维持着核心的稳定。
林瑶能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细微颤抖,能通过相连的意识感受到那份如履薄冰的巨大压力。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同时更加专注地维系着那些记忆的清晰与温暖。她想起了基地深夜走廊里孤寂的脚步声,想起了高岚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灯光,想起了王刚总是抱怨食堂饭菜却每次都吃得精光的样子……这些平凡甚至琐碎的细节,此刻却成了最坚实的情感锚桩。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失去了意义。可能过去了十分钟,也可能过去了一小时。
终于,当外部光影的稳定性读数突破百分之六十,那些淡金色的导航光点连成一条清晰(虽然依旧缥缈)的光带时,陈启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左眼底的星云光芒大盛,但瞬间又内敛下去。他低喝一声,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带着某种决断的指令:“就是现在!锚链,将深潜器所有备用能量,一次性注入我标记的第七、第九、第十一能量节点!林瑶,抓住我,想着我们要回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空着的左手五指猛然张开,对着观察窗外那片已经相当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基地内部通道景象的光影漩涡,做了一个“拉”的动作!
淡金色的能量丝线瞬间绷紧、回缩!
锚链没有丝毫犹豫,手指重重按下预设的能源超载释放键!深潜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所有非生命维持系统的能源被瞬间抽空,沿着陈启预先设定的路径,轰然注入到外部那个由光影和光带构成的“共鸣点”结构中!
林瑶则死死抓住陈启的手,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再仅仅是回忆的片段,而是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意念——
回去!
刹那间!
外部那由光影和淡金光带构成的“门”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湖,中心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白光的**漩涡通道**!通道内部不再是“源海”的乳白光芒,而是飞速流转的、如同将无数时空画面压缩在一起的、令人眩晕的流光溢彩!
一股强大但比之前“裂隙”温柔得多的吸力,瞬间攫住了整艘深潜器!
“抓稳!”陈启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便感觉到深潜器被那股吸力猛地拽起,投向那个新生的漩涡通道!
穿越的过程,不再是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高速但相对平稳的“滑行”。四周是疯狂倒退的流光,感官被压缩到极致,时间感彻底混乱。只有陈启左眼底那稳定的星云微光,以及林瑶紧握着他的手传来的温度,成为这片混沌中唯一的参照点。
这个过程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瞬。
当周遭疯狂倒退的流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海水咸腥味和巨大水压的黑暗时,剧烈的震动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将三人从那种恍惚状态中猛地拉回现实!
深潜器重重地砸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舱内灯光疯狂闪烁,警报声再次响起,但与“源海”中的寂静截然不同,这一次的警报充满了现实世界的尖锐与急迫。
“我们……回来了?”锚链晃了晃被撞得发晕的脑袋,第一时间检查外部传感器。
外部摄像头画面一片模糊,充满了翻滚的泥沙和气泡。深度传感器显示:4982米。压力读数正常(对于这个深度而言)。周围能见度极低,但声呐反馈显示,他们似乎躺在某个陡峭的海底斜坡上,旁边就是那道他们曾经试图靠近的热液喷口群,此刻正喷发着灼热的、富含矿物质的黑烟。
南太平洋深海。他们回到了离开时的坐标附近!
“外部规则扰动读数……依然存在,但强度比离开前有所减弱。”锚链快速分析着数据,“‘清道夫’的干扰网络还在,但似乎……对我们的‘回归’没有立刻反应?”
林瑶松开陈启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和凝重。庆幸的是他们成功了,真的从“源海”返回。凝重的是,他们回到了“清道夫”的眼皮底下,而且刚才的回归扰动,不可能完全不被察觉。
陈启靠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再次变得有些苍白。刚才的“折跃”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但他左眼的感觉却很奇怪,不再有灼痛或能量翻腾的不适,反而有一种……通透感。仿佛那场与“种子”虚影的共鸣,不仅赋予了他知识,也从根本上“梳理”和“稳定”了他左眼的力量根源。他心念微动,尝试调动一丝力量,淡金色的微光在指尖平稳浮现,收放自如,再无以前的滞涩和反噬感。
“你的眼睛……”林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好像……被‘修好’了。”陈启低头看着自己稳定的指尖光芒,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种子’的共鸣,似乎抚平了以前力量使用不当造成的创伤和混乱。现在……它更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而不再是一把伤人也伤己的、不受控制的刀。”
这是个巨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陈启在未来的战斗中,或许能更持久、更精准地运用他的能力。
“先别高兴得太早。”锚链打断了他们,“深潜器受损,动力系统严重过载,通讯系统依旧被强烈干扰,无法联系基地。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在‘源海’里好多少。而且……”
他调出一个刚刚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信号波动图谱,脸色难看:“在我们回归后约十七秒,距离此处约一百二十海里的深海水域,检测到了一次短暂但强烈的空间跃迁能量特征……有东西,在我们附近完成了一次短距跃迁。能量特征……与‘清道夫’高度相似。”
“它果然察觉了。”林瑶的心沉了下去。一百二十海里,对能够进行空间跃迁的存在来说,几乎是瞬息即至。“它在定位我们,还是在……等待什么?”
陈启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透过观察窗,望向外面那片被喷发的黑烟和翻滚泥沙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深海。
“它或许在确认。”他缓缓说道,左眼深处,那点星云微光悄然流转,“确认‘种子’的气息,确认我们带回来的……‘变量’。”
归途的折跃已经完成。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随着他们回归的脚步,悄然降临在这片五千米下的黑暗深洋之中。
猎手已至,静待时机。